密涅瓦的猫头鹰

希望灵魂干燥

【山离】朝阳


祝世界上最美丽的张离小姐,生日快乐。


在这个充满了无奈与黑暗的世界,希望你和陈山先生可以携手面对一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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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柔柔的光辉,

   穿过黑夜,

   横跨过云雾。”



陈山端着水果进房间的时候,张离午觉还没醒。

 

把盘子放在桌上,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婴儿床跟前。小朋友正晃着头四处看,感受到陈山的气息,转向他,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是明亮。

 

“来,囡囡,”陈山在衣角上擦干手上的水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“爸爸抱啊......”

 

不知道是哪个动作不够熟练,陈山眼睁睁地看着,怀里的小娃娃,刚才还有些笑眯眯的,此刻皱起小脸,张开了嘴巴。

 

“别别别......”

 

来不及阻止,稚嫩但嘹亮的大哭已经拉响。陈山立刻扭头看向妻子的方向。

 

午后的阳光从两片窗帘窄窄的间隙漏进来一些,正照在张离披散开的柔顺长发上。突如其来的动静,让她微微皱了皱眉,随即醒了过来。

 

“怎么哭啦?”张离慢慢撑着坐起来,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对陈山张开双臂,“给我看看,是不是饿了?”

 

“你睡着前才喂过,”陈山在床边坐下,把孩子放进她的臂弯,“应该不饿吧。”

 

“那可不一定,你闺女胃口好着呢。”

 

倒也奇妙,小朋友一被张离抱着,很快就安静下来。张离解开睡衣上面的几颗扣子,想给她喂奶。

 

但陈山没估计错,小朋友确实肚子不饿,随便喝了两口就移开了脑袋。

 

把衣服整理好,张离抱着女儿哄了好一会儿,才让陈山抱回婴儿床。

 

陈山再一次坐在床边,握住她的手,“头还昏不昏?”

 

“有点。”

 

一场生产让张离元气大损,虽然一直在休息,但精神头还是不足,很容易就头晕犯困。再加上这几天她在夜里总觉得燥热,又要时不时地起来看看孩子,睡眠质量很不好,白天都得补回来。

 

“吃点苹果,”陈山拿过果盘,叉上一块,递到张离手里,“热的。”

 

“不是叫你别烫吗,”张离握着果叉,莫名有些恼,“软塌塌的,一点都不好吃。”

 

陈山用手指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,解释道,“天气本来就冷,你现在整个人这么虚,不能吃冷的水果。我就拿温水浇了一下,就一下,没那么......”

 

“不吃了。”

 

张离把叉子塞回他手里,往后一靠,脸扭向另一侧。

 

“别生气别生气,我重新给你弄,”陈山把那块软绵绵的苹果塞进嘴里,嬉皮笑脸地凑近,“我放怀里焐热,不沾水,好不好?”

 

张离不说好,也不说不好,而是陷入了沉默。

 

知道她产后情绪敏感脆弱,陈山认真地承诺道,“你不喜欢这么热水果,我记住了,以后肯定不这么弄了。”

 

张离轻轻叹了口气,头转回来,看着有些沮丧,“我是不是很矫情啊?”

 

“没有,怎么会呢,热过了确实口感不行,”陈山揽住她的肩膀,摩挲了两下,“我们不是矫情。”

 

见她还是有些低落,陈山换了个高兴点的话题。

 

“明天我去给囡囡上户口,”他一说起这事,嘴角就禁不住上扬,“我们家户口本要多一页啦。”

 

这两天新手爸爸已经激动地提了不下十次,此刻又听到,张离微微笑着,附和道,“好的呀。”

 

陈山又一次起身去把女儿抱来,亲了又亲,笑得一脸慈爱,“囡囡,我是爸爸,叫爸爸,爸爸——”

 

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,张离忍不住替女儿嫌弃,“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你就成天念叨叫爸爸,别把人家烦着了。”

 

陈山又亲了一口女儿的小脸,“我们陈安才不觉得爸爸烦呢,对不对?”

 

“不再变了?就叫陈安?”

 

陈山换了个姿势抱娃,冲她点点头,“不变了。就听领导的。”

 

张离抿了抿唇,努力不表现出自己对他的调侃,“真不容易。”

 

从知道张离怀孕那一天开始,陈山就在研究起名的事情,一开始是翻字典,后来又在诗词歌赋里选,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个名字。孩子出生之后,陈山还是觉得想到的都不够好。不知道被什么启发,他又觉得要结合五行,甚至还准备托人找大师算一算。

 

张离本来见陈山这么起劲,想着由他决定算了,但后来看着他纠结来纠结去的,都快魔怔了,也总没个结果,便忍不住发话了。

 

“叫陈安吧,一生平安。而且,我们是在延安遇到的,和那座城有缘分。”

 

那个晚上,正坐在书桌前把资料和书翻得哗哗作响的陈山,一下子停住了动作,愣愣地看了张离很久,最后眼眶都红了。

 

平安的安,延安的安。

 

 

 

第二天清晨,陈山照例吻过熟睡的张离之后,便早早地出了门。

 

这本来没什么,早些出门能避开周一的早高峰,但问题在于,他实在是太早了,天都没亮全。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,激动的样子把看门的老大爷吓了一大跳,以为他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。

 

左等右等,等到了八点半开门上班,陈山兴冲冲地走了进去。

 

“您好。”

 

“您好您好,”陈山把包里的文件袋拿出来,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,“需要的证件和证明材料都在里面了。”

 

工作人员麻利地敲击着键盘,“我同您确认一下,小朋友叫陈安,平安的安,对吧。”

 

“对的对的,”陈山往前倾了倾,非常认真地强调,“也是延安的安。我跟我老婆是在延安认识的。”

 

工作人员善意地笑了笑,“好的好的。”

 

材料齐全,流程也没什么复杂的,不多时便办好了。工作人员把墨迹未干的登记表递给陈山,随口嘱咐他手别蹭到,最好晾一会儿。

 

陈山非常认真地“噢”了两声,小心翼翼地把表接过来,坐到旁边的椅子上,等墨干掉。

 

工作人员有些稀奇地看了看他,“我跟每个来上户口的爸爸都说这句话,但真的当回事的没几个,都是随便一折就往包里塞。”

 

陈山一边拿出手机把表拍给张离看,一边也笑着回答,“可能他们赶时间吧。”

 

其实陈山今天早上也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,时间同样紧张。但此时此刻,他满心满眼的只有女儿的事情。

 

他看着那串崭新的身份证号,心里软得不成样子,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给张离,轻声碎碎念着,脸上幸福的笑容都要溢出来。

 

就在此时,下一个办理的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。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一脸的不耐。

 

一看到纸上的名字,工作人员忍不住皱了皱眉,但出于职业素养,很快地恢复如常。

 

“跟您确认一下,叫...叫盼娣对吧?”

 

“对,”汉子的眉头拧得很厉害,“快点搞,我忙着呢。”

 

同样的流程下来,工作人员照例嘱咐了那句小心墨迹。

 

“一个赔钱货,哪那么多讲究。”

 

汉子极其不耐地把登记表捏在手里,站了起来,椅子和地面摩擦出极其刺耳的噪音。

 

他还没转身,一个女人冲进了大厅,夺过他手里的纸。

 

“不能叫这个名字!!”

 

汉子推开她,“别在这现眼,你姐都没说什么!”

 

“你有没有良心?我姐为了给你生这个孩子差点把命都丢了,你反过来这么嫌弃孩子?”

 

“都第二个了,还是女孩!老子不嫌弃她嫌弃谁!”

 

“那你就管孩子叫盼娣?!她来到这个世上,是要活她自己,不是为了给你盼儿子!”

 

“活她自己?老子养她,她活个屁自己!起开起开,懒得跟你废话。”

 

陈山实在听不下去了,走到他面前。

 

汉子看着瘦瘦高高的陈山,眼睛一瞪,“干什么?你要管闲事?”

 

“孩子是你们家的,我当然管不了,”陈山毫不为他的蛮横而退缩,“我只是想说,你现在以父权强行给她这样一个名字,但是等你的女儿长大了,她可以自己改。你养她是你作为父亲必须承担的义务,但就像孩子嬢嬢说的,孩子活她自己,这是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权利,你无法剥夺。”

 

汉子张了张口,虽然对他的多嘴感到烦躁,但心里一瞬间闪过些许微妙。

 

“还有,”陈山拍拍他的肩膀,“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,受了那么多罪,不是理所当然的。别这么横,真的。”

 

“女人不生孩子那算什么?”汉子嗓音拔高了些,“老子娶她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。”

 

兜里的手机在震,陈山估计是编辑打电话来催,便也不再多费口舌,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,“女人不生孩子,也是女人。传宗接代,其实是你想的太多。”

 

工作人员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,也不想看着陈山这样的好男人再和这种人起冲突,于是在背后叫了他一句。

 

“陈先生,您的表墨应该干了。”

 

“好的,我这就拿走。”

 

开车回单位的路上,陈山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两个字。

 

盼娣。

 

那个和他的陈安一个年纪的小女孩,在不被期待中来到这个世界上,未来的路,将会有多难走。

 

陈山握着方向盘,觉得心情沉重。

 

 

 

一天忙完,刚一下班,陈山就立刻赶回了家。

 

只是才进门,他就觉得家里气氛有点不太对。

 

张离的父母在美国,最近航班熔断,情况严峻,虽然想了很多办法,但也还是赶不回来,所以张离的月子是陈山妈妈来照看。

 

本质上而言,陈山妈妈是非常好的人,也很有分寸感,张离和陈山结婚以后,和她关系一直很好。但是两代人毕竟在观念上是会有冲突的,老一辈在坐月子上的很多想法,并不科学,但他们就是相信,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年轻人就该听他们的。

 

“怎么了妈?”陈山看着母亲的神情,小声问道,“和张离吵架啦?”

 

“没吵,”陈山妈妈轻轻叹了口气,“小离想洗澡,叫我讲嘛,这才一个多礼拜,还是不要洗,万一着凉了,落下病根不得了。她看我拦她,就不高兴了,刚刚端过去的鲫鱼汤也就喝了两口。你看看这......我是为她着想呀,没有恶意。”

 

陈山一听就明白了,安抚母亲道,“我晓得我晓得,这是您亲儿媳,您怎么会有恶意的啦。您歇着,我上去看看她。”

 

心里很清楚坐月子不洗澡是误区,但陈山知道妈妈照顾张离辛苦,此刻情绪也不佳,便回避了顶着上,去立刻纠正这件事。

 

走进房间,张离刚给孩子喂过奶。听到他的动静,短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,算是打招呼,但没有开口说什么。

 

“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

 

陈山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,温柔地看着她。

 

“这几天出了太多汗了,头痒,身上也痒,不舒服。”

 

“这个容易,一会儿好好洗个澡就舒服了。”

 

张离看向他,有些许的奇怪,“妈刚才不是......”

 

陈山去洗手间好好洗了个手,又把外衣脱下来挂好,从她怀里接过孩子,轻拍着哄,抬头对张离说,“老一辈嘛,观念落后,我们不听他们的就好了。我一会儿去把浴霸打开,先烘烘暖,然后再进去洗,肯定没事。”

 

张离的神色缓和了许多,但还是有些别扭,“我想洗个澡,又没有错......”

 

陈山腾出一只手,在她脸上轻轻摸了摸,“当然没错,出那么多汗不洗澡,不难受死啦?妈那边我去说,肯定不让她再拦你。”

 

“嗯,”张离低头拢了拢睡衣,“户口上的没问题吧?”

 

“没问题,”陈山回想起早晨,感叹道,“要是每个孩子都能不以性别论英雄,就好了。”

 

“怎么突然说这个?”

 

大概给张离描述了一遍,陈山还是有些愤愤不平,“怎么能给小姑娘起那种名字!就不想想孩子以后知道了,得多难过?被同学笑话怎么办?”

 

“哎...”张离看着陈山,又看看在他怀里吐着泡泡的女儿,也有些惆怅,“很多女孩名字里没有盼娣,但是一样背负着这种盼弟的不公。想改变,难啊。”

 

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,陈山抱着孩子站起来,“你先歇会儿,我抱她去客厅转转。一会儿上来了帮你洗澡。”

 

“不要!我自己来!”张离显得很抗拒,“你别进来。”

 

陈山笑嘻嘻地凑到张离脸跟前,偷了个香,“怕我趁机占便宜啊?放心放心,人家医生反复强调的事情,我肯定做得到的。”

 

她躲开他,没再多说什么,“反正我自己洗。”

 

张离是顺产,生的时候也没折腾太久,恢复也顺利。现在除了身体虚了些,没什么别的问题。自己洗澡,当然也不是太难的事。所以见她坚持,陈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临睡前,陈山想起了下班回来时,母亲说的一句话。

 

“是不是鲫鱼汤喝腻了?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炖鸡汤,好不好?”

 

提到这个,张离一下子眉眼沉寂下去。

 

“这些大补的,我都不想喝。”

 

“怎么啦?”陈山侧着身看她,忍不住油嘴滑舌,“你还要给闺女产粮食呢。鲫鱼汤其实是最好的,对女人身子老好的,特别发奶。”

 

张离顿了顿,语气里已经明显不悦了,“我在你们眼里,就像奶牛。吃什么喝什么,都是为了要更多的奶水,对不对?”

 

陈山顿时傻了,立刻连声否认,“你瞎想什么呢?我就随口一说。不提喂奶,生孩子这么耗元气,当然要补呀,身体是你自己的。”

 

“补补补,一天到晚补,我都上火了,夜里又热又燥,”张离有些气喘,语速也加快了,“而且,你弄那个什么菜谱,让我吃那么多大鱼大肉,我都要胖死了!”

 

“不急不急,”陈山一直抱着她,听她说燥热,赶紧松开了些,“我把菜谱改改,给你去去火,不着急,啊,别激动。”

 

“弄什么菜谱啊...”张离烦躁地又推了推他,“就正常饮食,不行吗?我真的不能再胖了。”

 

陈山上下摸了摸,“哪里胖了,就是稍微长了点肉,等出了月子,身材肯定很快就能恢复。”

 

张离听着这些不痛不痒的劝慰,觉得更烦了,慢慢翻了个身,背对他,闷声闷气地丢了一句话。

 

“你根本就不懂。”

 

陈山看着她的反应,心里止不住的担忧。

 

这几年的社会新闻里,被频繁提起的一个话题就是产后抑郁症。陈山是做媒体这行的,自然接触得多,知道它的杀伤力极大,却总是被忽视。从张离怀孕开始,他就为这件事提心吊胆。张离生完孩子之后,他更是神经紧绷,时刻注意着张离的情绪,生怕她有这种倾向。

 

总的来说,张离的情绪算正常,偶尔会流露出敏感和脆弱,陈山在心里告诉自己,自己还要做得更好,她一定不会生那个毛病。

 

他正想着,张离突然又转了回来,正对他。

 

“你把瑜伽垫塞哪去了?”

 

“在楼下的储物柜里...你找瑜伽垫干什么?”

 

“运动,减肥。”

 

陈山又好气又好笑,捏了捏她的鼻子,“别瞎搞,我没听说过刚生完孩子一个多礼拜减肥的。”

 

张离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,“你还说妈观念老土,产后运动不是很正常吗。”

 

“我没说运动有问题,瑜伽垫我明天肯定帮你拿出来,”陈山把被子给她往上拽了拽,耐心地说,“但是医生说的运动,就是稍微做做操,那是为了锻炼盆底肌什么的,不是让你减肥。再说了,运动量不够本身也减不了。”

 

没听她回应,陈山摸摸她的头发,“胖啊瘦的,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,养好身体才是第一位的。”

 

“算了,”张离知道他很难理解自己的思绪,干脆摇摇头,闭上眼睛,“不讲了。困了。”

 

“等一下,”陈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,“等陈安满月,就快到你生日了,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道去迪士尼怎么样?”

 

“可以啊。我生日...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,记别的事情也是,老忘,”张离睁开眼,在夜色中和他对视,“这是不是就是一孕傻三年啊?”

 

“乱讲,谁敢说我老婆傻。这种说法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的,”陈山握住她的手,“从怀孕,到生,再到现在坐月子,除了自己恢复,还要惦记孩子。这么耗元气和心神,记忆力暂时有点下降太正常了。过段时间就好了,别多想。”

 

张离听着,忍不住开玩笑道,“你这都快成专家了,真不错。”

 

“那是,”一被张离表扬,陈山就翘尾巴,“我没法帮你生,别的能多学就多学,能多分担就多分担。”

 

“好,夸夸你,”张离在他脑袋上揉了揉,“好老公。”

 

“领导谬赞,都是应该的,我做的还不够,”陈山只要逮住机会就开始嬉皮笑脸,“您有任何不满意的,随时提出,我虚心接受,一定改正。”

 

“一天不贫你就难受,赶紧睡觉。”

 

“好的,领导晚安。”

 

“晚安。”

 

 

 

睡到半夜,张离在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中惊醒,披上衣服坐起来,发现陈山已经比她先一步醒了,开着床头灯,正抱着小娃娃哄。

 

“没尿,也没拉。应该是饿了,”陈山声音很轻,抱到她面前,“你喂喂看。”

 

张离点点头,熟练地解开衣襟。

 

陈山在一旁坐下,托着小小的脑袋,只看了一眼,就发现了不对劲。

 

“怎么破了?”

 

张离打了个哈欠,揉揉眼睛,“就右边破了一点,不是很严重。”

 

陈山赶紧调整了一下角度,换到左侧让孩子含着,神情严肃,“明天早上起来我给你抹点药。要是发了乳腺炎,不得了。要么最近别直接喂了,拿吸奶器。”

 

“哪有那么严重,”又是一个哈欠,张离眼皮直打架,“很快就好了......”

 

陈山看着她疲惫的样子,心疼不已,低下头悄悄对女儿说,“我们快吃,让妈妈休息啊。”

 

小朋友当然接收不到这个信号,不急不慢地享用着夜晚的加餐。

 

一喂完,陈山赶紧把女儿唇边的奶渍擦干净,抱回小床上,又马不停蹄地去卫生间拧了温水,给张离清理。

 

“困。”

 

“你睡,我在呢,”陈山把毛巾放到一边,给张离把睡衣的扣子扣上,扶着她躺下,轻声道,“放心睡。”

 

看着张离睡熟,陈山又去确认了一下女儿的状态。吃饱喝足的小朋友,也开始安然地呼呼大睡了。

 

“小家伙...”

 

陈山给女儿把蓝色的小被子盖好,才拉灭了床头灯,自己轻手轻脚地在床上躺下。

 

在一片安静中,陈山在心里呼了一口气。

 

除非是要喂奶,陈山夜里都努力不惊动张离,自己悄悄处理好。有时大哭起来,他就光速抱着孩子出去哄,不吵她。

 

陈山总在网上看到,很多新手妈妈吐槽自己的丈夫晚上永远睡不醒,孩子的一切全是自己弄,快要累瘫了。陈山看着,只觉得那些男人,实在是不像话。

 

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睡得着的。

 

这是陈山心里,很大的一个困惑。

 

不过这也是他干涉不了的事,他晃晃脑袋,开始琢磨怎么改进张离的菜谱,要有营养,还要多加点能去火的蔬菜......

 

 

 

过了一段日子,张离活动更自如了,身体也没那么虚了。

 

上次洗澡的事情是一件,在吃什么喝什么上又会有冲突,陈山自然不愿意张离不开心,也不想母亲觉得好心被辜负,所以干脆自己多扛些。陈山衡量了一下,觉得自己能兼顾得过来,就让自家老妈回去了。不过说是这么说,陈山妈妈还是放心不下,隔三差五地就煲点汤送来。

 

陈山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过,张离经受的孕产之苦,他确实分担不了,但这些杂事,他一定要做到最好。

 

这天下班回来,他在做饭之前准备看看张离。刚一上楼,就听见衣帽间有动静。

 

“喔唷!”他推开门,被吓了一跳,“家里进贼了?!”

 

几个衣橱都大开着,无数件衣服都被拿了出来,甚至有的还躺在地上,看上去一片狼藉。

 

张离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水蓝色旗袍,站在镜子前,有些愣愣的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陈山,”她转过身,神情无比沮丧,“好多都穿不上。这个旗袍也是,我以前穿的时候,都没有小肚子的,现在全是赘肉,你看看......”

 

陈山几步跨过来,从背后轻轻抱着她,握紧她的手。

 

“是不是挺焦虑的?”

 

“嗯,”张离往后靠了靠,“你一直跟我说,身体要紧,以后慢慢减,我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。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地焦虑......”

 

“我该怎么帮你呢,”陈山也觉得有些沮丧,“要么明天我请假,我们去找医生问问。”

 

“不要,”张离立刻否定这个提议,“不想让别人知道。”

 

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张离又叹了口气,“而且你看,我是不是没有以前漂亮了,我觉得好像老了不少...”

 

“不,”陈山嗓音低沉,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,“你在我眼里,永远都是最漂亮的。”

 

“你就哄我吧......”张离也不想多说了,推了推他,“你先出去,我把旗袍换下来。”

 

陈山松开她,转身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,“你换你的,我把这些收拾收拾。你说说你,别跟衣服置气啊...”

 

“你先出去。”

 

陈山动作一顿,觉得有些不对头。这段时间,张离总是回避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,那天洗澡也是。

 

“我不出去,就站在这儿。你换。”

 

张离顿时有些生气了,“干什么呀!”

 

“我们是两口子,孩子都有了,有什么不能看的,”陈山说着说着有些气闷,“你躲着我做什么?”

 

张离还是倔在那儿,大有他不出去自己就不动弹的意思。

 

陈山看着,心里的气更往上涌了些。联想到张离怀孕的时候,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。

 

“你是不是怕我碰你?”陈山皱紧了眉头,“怕我把持不住?”

 

张离不回答。

 

“你刚怀孕的时候,我那天,我是差点...但是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,后来再也没冲动过,你干嘛不信我?”

 

陈山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,有些生气了,“时时刻刻防着我,你自己觉得合理吗?”

 

张离不想和他吵架,闭了闭眼,伸手解开盘扣,把旗袍脱了下来。

 

“本来只是肚子上有妊娠纹,现在胸口也有了,还这么深,”她说着说着,竟有些哭腔,“不给你看,是怕你觉得丑,怕你嫌弃我。你乱猜什么!想到什么地方去了!”

 

陈山一怔,视线只在那些纹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,就落在了张离掩盖不住委屈和焦躁的脸上。

 

他默默地把睡衣拿过来,想帮她披上,却被她躲开了。

 

张离一边穿着衣服,一边咬着嘴唇,把眼泪往回憋。

 

她知道这些都是自然现象,之后去掉也不是太难的事。

 

她当然也知道陈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嫌弃她。

 

可是张离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忧虑和懊恼,看着那些纹,只觉得有些自卑,想避着陈山。一样微妙的还有喂奶的时候,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可是一种微妙的情绪就是会缠绕她。

 

张离尤其反感那些为了“发奶”而存在的补品,仿佛她的意义就是生下这个孩子,然后孜孜不倦地哺育。这种感觉就如同一次次产检,和躺在产床上时,在那种围观和凝视之下,张离怎么都觉得,自己像是一个器物。

 

她的自我,该安放到哪里。

 

把扣子扣好,张离绕过陈山就要走,结果被他一下子拦住,小心地抱进怀里。

 

“对不起,是我没考虑到,”陈山心里是满满的愧疚,“我没想到这件事。对不起,我刚刚那些话,你,就是,当个屁放掉......”

 

张离现在情绪很差,但她也不想像个泼妇一样向陈山宣泄。

 

陈山已经在尽全力,她都看在眼里。

 

“不想说话,”张离挣脱他的怀抱,“你让我平静一下。”

 

陈山看着她慢慢走回床上的背影,心里又是一揪。

 

不能再等了,必须得去看看心理医生。他讲的道理显得很苍白,处理这些糟糕的负面情绪,还得看专业人士的建议。

 

他掏出手机,发了一条请假的微信。

 

 

 

第二天一早,陈山天不亮就起来包馄饨。等太阳明晃晃的了,才去叫张离起床。

 

昨天绊了那么几句,张离看着还是有些低落,在桌前坐下后,一言不发的。

 

陈山刚握住她的手,就被她抽走了。

 

“一会儿我开车,我们到医院去一趟。”

 

“我不去......”

 

“就是和医生聊聊,别的都不用做,”陈山注视着她,眼里尽是温柔和爱意,“很简单的。”

 

张离搁下勺子,很直接地说,“我是有点情绪不好,但应该不至于抑郁,你别这么紧张。”

 

从来怕跟她提这件事,陈山此刻一听,心里还是一惊。

 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就是......”

 

“你要是实在不放心,那我就去一趟,”张离觉得心里很累,说不出原因的累,“省得你心老是揪着。吃饭。”

 

陈山张了张口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,便也拿起勺子,吃了起来。

 

 

 

 

一路上,张离抱着女儿坐在后座,陈山专心地开着车,谁也没说话。

 

在心理医生那儿做了评估,甚至还抽血化验了,显示的总体结果是正常的,除了个别负性指标略高。

 

具体聊的时候,陈山抱着女儿出去等,把空间留给张离和医生。

 

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孩子,念叨道,“妈妈为了生你,遭了多少罪啊...你以后可不能惹妈妈生气,听到没有?”

 

小朋友还是吐着泡泡,看着爸爸的脸,笑嘻嘻的。

 

突然,一阵压抑的哭声从转角处传来。

 

陈山有些惊讶,赶紧站起来去瞧。

 

一个女人正蹲在那里,抱着自己的头,埋首啜泣着。旁边大概是她的丈夫,蹲在她对面,一脸的烦躁。

 

“我就不明白了,老话都说,三年抱俩是福分,人家求还求不来呢,怎么到了你,就这么作呢!”

 

女人猛地抬起头,“你懂个屁!你们男人就痛快那一下,我们女人要遭多大罪!我生老大还没缓过劲,说了不想这么快生二胎,你倒好,根本不当回事!”

 

“那人家怎么都......”

 

“人家人家,人家是你老婆吗!”女人情绪极其激烈,“不说别的,就说喂奶,外头那些地方,哪有给妈妈喂奶的地方?在地铁上那么多人,娃饿了,只能遮着挡着喂,那些下流的男的,看着看着就瞟过来了!我都臊得慌!这些你知道吗!”

 

男人揪了揪自己的头发,像是也很躁,“行行行,我不知道,你一会儿去找医生。”

 

言毕,他嘟囔了一句,“什么心理医生,玄乎得很,还贵的要死。”

 

陈山抱着女儿,默默走开了。

 

他和张离结婚的时候,家里有个长辈叫他们努努力,争取三年抱俩。周围的人听了也都笑,跟着附和。

 

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,更底层的逻辑在于中国人崇尚“多子多福”,但于陈山而言,他对这句“祝福”有着相当的心理阴影。

 

陈山最好的朋友是学医的,最后做了产科医生。他第一次参与的手术的对象,是一个三年生了两个孩子的高龄产妇,在哺乳阶段就开始了艰难的第二次妊娠。手术其实比较顺利,但是因为产妇本身体质偏弱,又近四十岁,所以受了极大的折磨。再加上术后没有得到足够的关心,整个人状态更加糟糕。最终,在第二个孩子不到一岁的时候,没有留下只言片语,从阳台上一跃而下。

 

陈山头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,是好几年前,那时他还不认识张离。但他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,这句话是错的,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去伤害未来的妻子。

 

于是,在热热闹闹的婚礼现场,陈山很不合气氛地回了一句,“什么三年抱俩,你们不心疼,我还心疼我家张离呢。”

 

张离当时使劲拽拽他的胳膊,示意他别当场让人家下不来台。

 

说那话的长辈气性也大,摆出一副教育人的口吻,“老祖宗多少年的说法了,从来都是这样。”

 

陈山从来对权威没什么“敬畏之心”,他只相信事实,于是再次顶了回去。

 

“从来如此,便对吗?”

 

怀里的小娃娃突然哼哼了两声,把陈山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
 

说起来,公共场所缺少母婴室,也的确是个大问题。

 

 

 

心理医生和张离交流了一个多小时,陈山也就安安心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。

 

见她开门出来,他一下子迎了上去,观察着她的神情。

 

“走吧。”

 

“噢,好,”陈山没多问,和她并肩走着,“中午吃什么?”

 

“吃...”张离认真思索了一下,“吃那家港菜吧。他们家菠萝包真是一绝。”

 

“好呀,我也正想吃那个!”

 

陈山倒不是刻意附和,这不过是他和张离无数个默契瞬间中的一个。

 

坐在餐厅里的时候,张离和陈山谈起了这件事。

 

“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思考,我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容貌焦虑,甚至会担心你因此嫌弃我,”张离双手托腮,看着他,“刚刚跟医生聊完,我好像有一点明确了。”

 

陈山手里给她切着漏奶华,认真地回应,“嗯,你说说呢。”

 

“生孩子带来的生理变化都太大了,虽然认真备孕了很久,也看了很多资料,但是亲身经历就是不一样的。我那天跟你说我不想再喝鲫鱼汤,因为什么都和‘发奶’联系上,真的让我觉得很茫然,我,孩子的妈妈,这两个身份,是并存,还是一个取代了另一个。”

 

张离想了一会儿,继续往下说。

 

“医生的意思是,我既然以前没有过容貌焦虑或者说,要去取悦谁,那么现在这种突变,就意味着,我在自我价值这个问题上失衡了。‘自我’隐退,‘孩子母亲’这个身份占上风,我的价值就落在了孕育孩子、给孩子哺乳上,对于自我就很容易动摇。但是,不该是这样的,我明明有自己的事业,有比外貌重要得多的东西。”

 

“是呀,”陈山连连点头,“其实我也感觉,你不是真的怕我会嫌弃你,你就是,一下子不知道该把自己的价值安放在哪里。这需要时间来调整,别着急,我到什么时候都陪着你。”

 

襁褓里的小娃娃大概是想引起父母的注意,张开嘴巴嗷了一嗓子。

 

张离走过来在陈山这一侧坐下,轻轻戳了戳粉嘟嘟的小脸,温柔地笑,“怎么啦?”

 

感受到母亲的关注,小娃娃咯咯地笑起来,口水都流出来了。

 

“哎呦,这么高兴啊,”张离抽了一张纸巾,轻轻地给女儿擦,“饿不饿?”

 

张离抬起头,看了看周围,并没有母婴室。

 

“要么回家再喂吧,”陈山想到上午碰到的那对夫妇,心里很不是滋味,“这里不方便。”

 

“一上午没喂了,这会儿肯定是饿,”张离觉得不忍心,“你帮我挡着点。”

 

大概是旁边的服务员听到了,俯下身子在张离耳边说了一句什么,张离感激地点点头,抱着孩子跟她去了。

 

这家餐厅辟出了一个封闭的空间,不能算是母婴室,但也足够容身,可以让哺乳期的妈妈们安心地喂奶。

 

服务员为张离拉上帘子前,指了指里面的挂钩,示意她钩上去,外面就知道里面有人,不会出现唐突冒犯的情况。

 

那一瞬间,张离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。

 

她回去的时候,刚想告诉陈山,发现他正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。

 

“稍微等一下啊,我在跟编辑说上次那个稿子...”

 

陈山向来如此,如果自己是在忙,一定会和张离说清楚,张离也一样。所以他们从谈恋爱开始,就没有为谁看手机忽略谁这种事情闹过别扭。

 

“OK了,”陈山麻利地搁下手机,自然地从张离手里接过孩子,“你刚刚准备说什么?”

 

“我打算跟赵总说,做一个关于建造公共场所母婴室的项目,和政府部门合作。”

 

赵总,张离的顶头上司,也是张离爸爸的学生,虽然作为领导者,很多做法是否太独断,需要商榷,但是她对张离没得说,非常照顾。

 

陈山眼睛一亮,往前倾了倾,“那你具体的想法有吗?”

 

张离摇摇头,“我得先去多了解一点。不过,这件事我觉得是可以做的,也有必要去做。”

 

“当然,”陈山不停地给她夹着菜,“太有必要了。这种私密空间对于妈妈们来说,是必需品。”

 

“那这么说,你支持我?”

 

陈山顿时笑开了,“我什么时候没支持过你?我早就说了,你往哪去,我就跟着你往哪去。”

 

张离也笑,声音低了些,“要不是现在人多,我肯定亲你一口。”

 

“现在也行啊,”陈山大大咧咧地回应道,“反正又没人认识我们。”

 

见他真的要站起来,张离吓了一跳,连忙拦住,“别闹!”

 

“啧,领导怎么光说不做呢,”陈山故作惋惜状,“那就吃完赶紧回家,让领导亲,领导想亲多久就多久。”

 

“别说了!”张离觉得臊得慌,后悔刚才一激动跟他表白,夹了一块肉塞到他嘴里,“叫你话多。”

 

陈山一边嚼一边含含混混地说,“我就一个额外请求,你答应我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“别太累,身体第一。”

 

“知道啦。”

 

 

 

说是这么说,但张离工作狂的个性摆在那,只要她想做一件事,就没有不全力以赴的。

 

这天晚上,陈山处理完手头的采访稿,伸了个懒腰,一看表,已经快十一点了。他回到卧室,毫不意外地发现张离在iPad上写写画画。

 

他在床上坐下,从后面给她锤锤肩膀,“忙得怎么样啦?”

 

张离把文档切出来给他看,“现在调研下来,母婴室存在的问题,一个是太少、覆盖面窄,场所也不均衡,这是需要跟政府部门那边沟通的,还有就是功能太单一了,不符合用户的需求,你看,只有洗手台、尿布台,简单的一把椅子,肯定是不够的。”

 

“的确,”陈山转而捏着她的胳膊,“我上次采访,跟一个妈妈聊,她说给孩子吸奶的时候,需要一些辅助设备,母婴室里要是有就好了。”

 

“对呀,最好还能有一些简单的加热设备,大一点的宝宝需要吃辅食,冬天肯定不能是冷的。”

 

“嗯,确实要考虑周全。那赵总现在怎么看?”

 

“她说挺值得做的,”张离的情绪很高涨,“我们公司之前也做过不少这一类有公益性质的项目。赵总特别跟我说,她最近认识了一个非常厉害的设计师,听说极有个性,可以联系联系。”

 

张离一边说,一边把赵总发来的设计师作品调给陈山看。

 

“嚯,”陈山凑上来,滑了好几页,啧啧两声,“是个大牛啊。”

 

“但是人家很年轻,好像还没我大,噢说起来,你们还是本家呢。她叫陈曦。”

 

“那就是有缘分,”陈山笑嘻嘻地在张离脸上偷香,“代表我家领导肯定所向披靡。”

 

“痒,别闹...”张离笑着挣了挣,“我马上也出月子了,我打算找陈设计师当面聊一次,如果她愿意参与的话,这个项目一定会更加顺利的。”

 

“好的呀,”陈山从背后环抱住她,让她整个人靠着自己,“你忙归忙,也别把重要的事情落下了。”

 

张离扭过头,有些疑惑地问,“什么?囡囡的满月酒?”

 

陈山捏了捏她的鼻子,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,“又忘,又忘,你自己的生日!我们讲好了一道去迪士尼的。”

 

“噢,”张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“看我,老顾不上。”

 

“没事,”陈山说着,又吻了吻她,“我顾得上。”

 

“你上次弄的那个偏方,好像还真有用,”张离把iPad放到一边,转过身,掀起睡衣给他看,“纹是不是少了一些?”

 

陈山把温热的手掌覆上去,无比疼惜地摸了摸,“是好多了。放心吧,早晚都会消掉的。”

 

张离嗯了一声,伸手搂住他的脖子。

 

“我最近心里敞亮多了,爱我的人又不是因为年轻漂亮爱我,我早晚也会变老的嘛。”

 

陈山和她额头碰额头,“那当然,你也不是因为我长得帅才嫁给我。”

 

张离狡黠地转了转眼睛,“那如果我说是呢?”

 

陈山立刻反问道,“那我要是有一天不帅了呢?”

 

“不帅了啊...”张离存心逗他,回答道,“那就不要你了。”

 

“你不要也没用,”陈山把她抱得紧了些,“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了,你到哪我都黏着你。”

 

两人顿时都笑开了。

 

一旁的婴儿床上,小小的陈安睡得正香,砸了砸嘴,没有被父母的笑声闹醒。

 

 

 

 

因为陈曦太忙,时间实在紧,张离和她约在了自己生日这天,等谈完了再和陈山带孩子去迪士尼。

 

陈曦刚一坐下,张离就体会到了那句形容确实不是虚言。

 

极有个性。

 

一身精英范儿,举手投足也干脆利落,但是偏偏叼了一根棒棒糖。

 

“陈设计师一大早就吃糖啊?”张离把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,笑道,“这种确实不错,我以前也常吃。”

 

“真的吗,”陈曦眼睛亮亮的,“我第一次买诶,只买了草莓味的。”

 

“巧克力的也不错,味道蛮正,不是很腻。”

 

“噢,那我下次试试。”

 

点好早餐,两个人聊起了正题。

 

“你们的策划书我看了,我挺想参与的,”陈曦是直肠子,开门见山,“我大概画了一些我自己的想法,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想要的。”

 

陈曦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平板,递给张离。

 

“真好,真好,”张离连连点头,“这样去规划空间,真的太妙了。”

 

陈曦向来是不会谦虚的,自己觉得好就是好,“我也觉得挺妙。”

 

“我比较想知道,陈设计师觉得换尿布那个区域该怎么处理?”

 

“叫我陈曦就行了,”陈曦摆摆手,拿起笔,刷刷地画了两笔来表达自己的构想,“洁污是肯定要分开的,小孩子本来抵抗力就弱。你看,从中间隔开,这两边,这样...哺乳区在背后这个位置。”

 

“哎呀,对,确实合理,”张离笑着说,“还得看专业人士的。”

 

服务员把两杯茶端了上来。

 

陈曦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,“这种项目我还没尝试过,但我非常感兴趣,意义很大。”

 

“你愿意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
 

陈曦点点头,“听说今天是张总的生日?”

 

“是今天,”张离扫了一眼闪个不歇的微信消息,又是陈山发来的叫她保暖的唠叨,“你也叫我张离就好。”

 

陈曦举起杯子,很豪气地说,“那就以茶代酒。祝你生日快乐,也祝我们合作愉快。”

 

“谢谢,”张离和她碰了碰杯,“合作愉快。”

 

 

 

从餐厅出来,和陈曦道了别,张离给陈山回了消息,问去哪等他。

 

突然,两声喇叭响了响。

 

张离望过去,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,几步走过去,陈山适时把车窗放下来。

 

“你一直在这儿等啊?”

 

“当然,”陈山今天好好地打扮了一下,看着更加精神,“为领导效劳。”

 

“好,给你加鸡腿。”

 

一路上,陈山开得不快不慢,放着舒缓的音乐,心情大好地跟着哼。

 

到了迪士尼,陈山把车停好,从后备箱取出婴儿车,小心地把女儿放进去,推上车和张离一起往大门口走。

 

路过商店的时候,张离拽了拽陈山的袖子。接收到这个信号的陈山,立刻会意地跟她一起进去。

 

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家里的星黛露大军,又要添一员虎将。

 

答案也确实如陈山所料,张离照例买了一只露露,不过是最小的那种,正好让女儿可以抱着。

 

“你不是喜欢大的那种吗?”

 

“哎呀,家里够多了,买个小的让囡囡玩。”

 

到底是张离的亲闺女,小陈安抱着露露就不撒手了,咿咿呀呀地表达着自己的喜爱。

 

 

 

 

在乐园里转悠到下午,看完花车表演,张离觉得有点累,就跟陈山说了。

 

一家三口到迪士尼小镇寻了个餐厅,在里面坐下。

 

陈山四下看了看,自然地说,“我去上个厕所。”

 

张离忙着逗女儿,头都没抬地答应了一声。

 

等他再回来的时候,手里多了一个超大号的星黛露。

 

“喔唷!”

 

张离吓了一大跳,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娃娃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太多了的露露,也惊奇地瞪大眼睛。

 

“这是送给张离小朋友的,”陈山风度翩翩地把露露递到张离的怀里,“陈安小朋友还小就抱小的,张离小朋友得抱个大的。”

 

“你......”

 

看着硕大的星黛露,张离一时之间有点说不出话。

 

“生日快乐,张离,”陈山眼里盛满了深沉的爱,“永远快乐,永远幸福。”

 

陈山点的蛋糕正好在这时送了过来。

 

服务生帮着把蜡烛插上,递来打火机。

 

“快,许个愿。”

 

张离双手合十,认真地在心中默念了自己的愿望。

 

在摇曳的、明亮的、炽热的烛光中,张离睁开眼,披肩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很像西方油画里的圣母,纯洁而高贵。

 

“吹蜡烛吹蜡烛。”

 

“一起吹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坐在小车里的陈安揪着星黛露的耳朵,看看陈山,又看看张离,也笨拙地嘟起小嘴,呼一口气。

 

“生日快乐。”

 

陈山看着张离,又说了一遍。

 

“不问我许的什么愿望?”

 

“说出来就不灵啦,”陈山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她,“而且,我知道你会许什么愿。”

 

张离伸出手,紧紧握住他的手。

 

两枚象征着岁月誓言的戒指,在烛火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

 

 

“愿自己爱的人此生顺遂平安。”

 

“愿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,都能被温柔以待。”

 

 

【全文完】

 


这两天的发生了一些事,或许大家心中也多有不平。

无论如何,希望大家和山离,终能横跨黑暗,拥抱幸福。


请相信,朝阳终将升起。


"May the spring with you."

 



另:关于看着自己孩子的户口登记上的身份证号码傻笑、郑重地等着墨迹干才把表放进包里,是那天在小红书上看到一个在登记处工作的姐姐说的真实故事。陈山也一定是这样一个好父亲,他们的孩子,无关性别,都是被期待的。


因为没有收藏那个帖子,所以现在无法标注准确的ID。特此说明,以作引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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