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涅瓦的猫头鹰

希望灵魂干燥

【山离】有光(9)


我仍是幸福的,我永远是幸福的。

 

世间的苦不算什么,你看我的灵魂不曾有一天离开过你。」

 

 

 

到延安的小半个月,陈山还是在保安处忙,张离按照安排,去了妇女委员会工作。

 

工作狂在哪个时空里都不改本色,张离在熟悉了手头那些事之后,无比上心地忙了起来,每天都要留到最后才走。不过不管多晚下班,门口总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 

陕北高原之上的冬天,向来是很冷的。

 

这天傍晚,雪慢慢地飘大了,大门被推开,陆陆续续有同志往出走。

 

陈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了。他双手扶着自行车,使劲跺了几下脚,甩了甩布鞋上的雪,哈出一口白气。

 

委员会的蔡主任拎着包走出来,她认得陈山,看见他站在雪地里,和他打了个招呼。

 

“唷,小陈,又来接老婆下班啦?”

 

“诶,主任。今天雪下得大,我来接一下。”

 

蔡主任给他把肩上的雪掸了掸,忍不住打趣他,“不下雪的时候也没见你少来嘛。”

 

陈山挠了挠头,嘿嘿地笑。

 

“我刚刚出来的时候看到张离了,估计快......呐,来了。”

 

张离斜挎着军绿色的布包,看见陈山,眼睛顿时亮了,使劲对他挥挥手,向他小跑过来。

 

“慢点儿!”

 

陈山一边扯着嗓子喊,一边赶紧迎上去。

 

到他跟前的时候,张离脚下还真的滑了一下,不过很快也扶着他的胳膊站稳了。

 

“跑这么急,摔跤了怎么办啦?”

 

陈山说着就要摘下手套,打算给她焐一焐耳朵。

 

但他显然是忘了,他媳妇的顶头上司还站在旁边。

 

张离躲开他的触碰,转向蔡主任,笑得有些不好意思,“主任。”

 

“雪大,等会儿路上越来越不好走了,赶紧回去吧,”蔡主任和自己的丈夫也是从热恋过来的,对年轻人的恩爱举动当然不奇怪,“张离啊,多穿点,看你脸上冻的。小陈,到家煮壶热茶,一起暖暖。”

 

“好嘞好嘞,谢谢主任关心。”

 

 

 

回到家,陈山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,盖上塑料布,转身回屋子里生火。

 

“别再添炭了,”张离坐在小板凳上,使劲搓着手,“省着点。”

 

陈山看了她一眼,手上的动作没停,“棉毛裤穿了伐啦?”

 

“穿了!”

 

张离回答得非常响亮。

 

陈山点点头,不慌不忙地把钳子靠在炉边,手在衣服上擦擦,像是不经意地往她跟前挪了挪,没等张离有什么反应,他已经伸出手,把她的裤腿往上拉了一下,露出白皙的皮肤。

 

“这叫穿了?”

 

张离拍开他的手,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,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 

“我讲过多少次了,现在不好好保养,以后要得老寒腿的,晓得伐?”爪子被拍掉的陈山毫不计较,拉起她的手,放在炉子的上方暖着,唠叨个不停,“不听我话,肯定吃亏。”

 

“喂,陈山,我好像比你大吧?还教育起我来了......”

 

“你现在没有我成熟,比我大也没用,”陈山挑了挑眉,“再说了,比我大,比我先老,到时候腿脚不灵光,不还是我照顾你吗?”

 

张离瞪他一眼,虽然不占理,还是理直气壮地和他斗嘴,“你才老呢!你最老!”

 

陈山好脾气地笑笑,站起来,拿过饭盒放在炉子上温着,“行,只要你好好保暖,怎么说我都行。”

 

这话一出,弄得张离有些愧疚了。

 

“我穿就是了。主要是,我从小就讨厌棉毛衫棉毛裤,觉得累赘。我爸妈也老讲我,我不愿意听,偷摸着就不肯穿。”

 

“体寒还不肯多穿衣服,我可得替他们盯着你。”陈山取来碗筷,放在两个人面前,想着让饭菜再温一会儿,托腮看她,转了话题,“怎么样,在妇委会还习惯吗?”

 

“习惯,大家的效率都好高,”张离压低了嗓音,神神秘秘地和他吐槽,“比我们学校行政高效多了。”

 

陈山哈哈大笑起来,“怎么样,八十年前的同志一点都不输给你们现代人吧。”

 

“何止不输,有的地方强多了,”张离一想到教务处平时的效率,简直头稀昏,忍不住撇了撇嘴,“不过,没电脑我真的有点不适应,文件啦、会议记录啦,都得手写,现在还不是简体字,繁体写起来能把人累死。”

 

陈山自然地拉过她的右手,轻轻揉她的手腕,“我家张离辛苦了。”

 

她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,“你也辛苦。”

 

陈山苦笑了笑,忍不住叹气,“还真是,要是忙别的我就认了,这些日子,保安处都快变成迎宾处了,为了迎接姓曹的,大动干戈,我看着,心里真是窝火。”

 

提起他,张离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。

 

“最近有发现什么线索吗?”

 

“没什么实质性的,”陈山摇摇头,“不过,我觉得,迎接他的这个阵仗本身,倒是可以算作一个发现。”

 

“怎么讲?”

 

“你想啊,”陈山往她脸跟前凑了凑,神情也认真起来,“一个政委,就算再加上那几个特派员吧,上延安来,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,何至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。更何况,这一两年正是大开垦的时候,一再强调要勤俭节约,却把一个欢迎仪式上搞得这么铺张,不是很奇怪吗?”

 

“难道是,”张离皱眉想了一会儿,“对他有所求?”

 

“你同我想到一块去了。我暗中打听过,这个姓曹的,背景很复杂,国和共两边都混过,说不好还和美国佬和英国佬有点牵扯,也是这两年才正式倒向了我们这边,往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。我猜,或许,他手上有什么我们迫切需要的东西。”

 

陈山顿了顿,声音一下子很低,“不排除有内鬼的可能。”

 

张离觉得后背发凉了。虽然现在算得上是捕风捉影,但这些猜测还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。

 

钱财,排场,人命。

 

但张离也没法就这么轻易判断,隐藏在那场惨痛的冤案之下的,就是这种走向。

 

“还有时间,我们再琢磨,”陈山摸了一下饭盒,觉得差不多了,把盖子都打开,给张离拨了大半碗米饭,“先吃饭,今天食堂有酸溜土豆丝,挺香的。”

 

张离拿起筷子,“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接赵亦?”

 

“要么,就下周吧?新一轮封锁很可能又要来了,我们还是早点动身,省得出岔子。”

 

“好,听你的。”

 

“脚能行吗?”

 

上次那样赶山路,张离的脚磨得不像话,陈山连着给她抹了好多次药膏,才慢慢好了起来。看着那些血泡血印,陈山心都碎了,还掉了眼泪,还要张离摸摸他的头,表示自己没事。

 

“行啊,”张离把一口饭咽下去,底气十足地反问,“小瞧我?”

 

“不敢不敢,我怎么会小瞧我的女侠。”

 

“这还差不多,”张离费劲地扒拉出一块肉,夹到陈山的碗里,“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打好了没?”

 

陈山刚想给她夹回去,就被她按住了筷子,“快了,走之前肯定能拿到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 

 

晚上,躺在炕上,陈山翻过来倒过去地回忆,在真实的历史中,关于那场腥风血雨中,能记得的一切细节,想着看能不能和现在有对照。

 

如果姓曹的已经完全成为这边的一员,那何谈什么有所求呢。还是说,他还在摇摆。

 

可是向来重视纯洁性的组织,如何会允许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接近核心。

 

难道,有内鬼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?

 

陈山越考虑越混乱,烦躁地想翻身,却又不敢动。

 

白天忙得太累了,此刻张离枕在他的胳膊上,睡得很香。

 

说起来,一开始张离还有些别扭地要和他保持些距离,但陈山身上实在太暖和了,她睡着的时候,自动地就靠近这个巨大的热源。

 

陈山先生当然是求之不得,悄悄把她抱得更紧,嘴角要咧到天上去。

 

“无论怎么样,在这里,我一定会护你周全。”

 

陈山低头望着她安静的睡颜,轻声承诺。

 

 

 

直到凌晨,他才模模糊糊地有了些倦意。但是他自己觉得还没睡多久,就被大力晃醒了。

 

“陈山陈山!”

 

“怎么了!”他一溜烟地坐起来,惊恐地四下看,“着火了?!”

 

“什么呀,”已经穿戴整齐的张离兴奋地拽住他的胳膊,“外面积了好厚的雪!都能没过脚踝了!”

 

“这有什么,”陈山正困着,一头倒下去,“昨天下那么大,积不住才奇怪。”

 

“哎呀,别睡了,陪我出去玩雪嘛!今天正好休息。”

 

“这才几点啊...”他从床头摸出手表一看,惊呼起来,“六点都不到!”

 

“侬晓得的呀,上海多少年都不下雪,就算好不容易下一场,还存不住,我好久好久没见到这种冰天雪地的样子了!”

 

这话让陈山突然清醒了些。

 

他那么些年走南闯北,什么大雨大雪都见怪不怪的,但是这一世的张离不一样,从小到大长在南方,当然会对雪觉得新鲜。

 

秉持着舍命陪夫人的一贯作风,陈山咬咬牙,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。

 

“行,”他一边套衣服一边说,“我们先去食堂吃个早饭,我陪你堆雪人。”

 

“我还要打雪仗。”

 

“两个人怎么打?”

 

“你傻呀,”张离顺手把他的棉袄丢到他面前,“村头村尾那么多小孩子,有的是打雪仗的。”

 

陈山哑然失笑,忍不住笑她,“多大的人了,还和孩子一起闹,幼稚伐?”

 

这个从前总被张离拿来评价陈山的词,他现在也有机会还回来了。

 

“你管我,”张离哼了一声,走到门口,对着外面的银装素裹兴奋不已,转身催促陈山,“你动作快点。”

 

“好好好,马上。”

 

 

在食堂吃饭的时候,张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热情地和她挥挥手。

 

“小晚!”

 

余小晚端着饭盒在他们对面坐下,有些稀奇地问,“你们怎么这么早?”

 

“你离姐要打雪仗,”陈山咬了一口馒头,忍不住打哈欠,“我陪她。”

 

“那你呢?起得也好早呀。”

 

“我压根就没睡,”余小晚摇摇头,眼底泛青,“昨天晚上连着手术,忙得要命。”

 

“出什么事了?”

 

“大半夜的送来了几个伤员,说是他们大雪天走山路,脚下没注意,跌下来了。不过很蹊跷的是,都是胸部重伤,我到现在也没想通,怎么会这么巧。”

 

陈山和张离对视一眼,这事儿听着就觉得不对劲。

 

“不过还好人都脱离危险了,等他们清醒过来再问问看吧,”余小晚随便吃了两口,就站了起来,“我太困了,回去睡会儿。离姐,你要是打雪仗,小心点,还是要注意伤口。”

 

“好,你快去休息吧。”

 

余小晚刚转身,一下子想起了什么,立刻又坐了回来,压低声音。

 

“你们听没听说,最近有个曹政委要上延安来?”

 

“好像有这事,”陈山不动声色地捏捏张离的手,示意她不要多说,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昨天我们医院接到通知,说要做好准备,为他提供特护。这是什么来头,人还没到,就已经这么严阵以待了。”

 

张离在心里措了措辞,谨慎地说,“可能是他身子骨比较弱吧,组织想着多照料。”

 

“我总觉得怪怪的,听说,他自己就有私人医生。这作风,总叫人觉得......”

 

陈山轻咳了一声,打断她,“人来人往的,说话小心些。”

 

余小晚也没多想,只当他们是搞地下工作所以注意惯了,嗯了一声,打了声招呼就走了。

 

“又是那个姓曹的,”看着她走远,张离才开口,“到底是个什么妖怪。”

 

陈山的眼神落在桌上不知道哪个角落,陷入沉思。

 

“陈山?”

 

“再妖的妖怪,也总会有突破口。”

 

 

 

 

走出食堂的时候,天已经亮透了。

 

路过小学操场的时候,正看见一群孩子在雪地里打闹。

 

有个孩子眼尖,隔着围栏看见了张离,兴奋地对她招手,“张老师!来跟我们一起玩吗!”

 

这段时间,张离定期会去小学代课,虽然在21世纪一直是和大学生打交道,但是她天生有很强的亲和力,又有耐心,所以很快适应这种教法,也招小朋友们喜欢。

 

“我说什么来着?一定有人可以一起玩的。”

 

张离牵着陈山的手,跑了过去。

 

雪仗打得高兴起来,就没什么章法,随便从地上捞一把雪起来揉成团就互相砸,砸着砸着也忘了什么阵营,敌我不分并不要紧,尽兴就好。

 

陈山一开始还在张离身后护着,见她跑得实在开心,也便松了手,加入他们。

 

张离的脖子上本来围着厚厚的围巾,跑动起来出了汗,戴不住,一下子摘了下来,扔给陈山。

 

这围巾是陈山织的。在初来延安的那些孤寂的日子,他就把线拿出来,回忆着白天和大娘们讨教的行针方式,慢慢地织。

 

说实在的,样子实在是有些蹩脚,但那依然是世上最温暖的一条围巾。

 

那时候,陈山把对张离的思念,一针一针地织了进去。织好之后就放在床头,陪着陈山度过一个又一个苍凉的夜。

 

围巾是大红色的,比余小晚给肖正国织的那条灰的,鲜艳很多。

 

此刻,陈山把它握在手里,看着张离在不远处跑着、笑着,忍不住眼眶微热。

 

她真的在他身边。

 

“陈山!陈山!”

 

张离站在雪地里,大声喊着他的名字,纯粹的、鲜活的、充满了期盼的。

 

“诶!来啦!”

 

陈山草率地把围巾往自己脖子上一裹,朝她奔去。

 

还没等他带着满腔深情跑到她身侧,陈山就被张离突然出手的雪球砸中了。

 

得逞的张离叉着腰,站在原地大笑起来。

 

“好啊你,居然暗算我。”

 

他弯下腰,用双手团了一个小雪球,作势抡了一下,但最终也只是轻轻丢在了她的身上。

 

还没等陈山也得意一把,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围攻了。

 

“不许你砸张老师!”

 

小朋友们当然不会懂他们俩之间这种打闹即是恩爱的相处,只觉得陈山在“欺负”张离,丝毫不管是张离先动的手。

 

“哎呦,哎呦......”

 

眼见陈山被好几个小朋友的雪球丢得连连求饶,张离笑得脸都要酸了,跑过去解救他。

 

“别打啦!这个叔叔是好人!”

 

“什么叔叔!”陈山立刻炸了毛,“是哥哥!”

 

 

和孩子们玩闹了好久,张离终于觉得有些累了,和小朋友们打了招呼之后,拉着陈山准备回去了。

 

陈山快走了两步,在她面前半蹲。

 

这个熟悉的姿势,让张离想起在疫情封闭期间,“刚认识”陈山时的样子。

 

那会儿她骨折着,来回折腾做核酸,全靠陈山背。

 

还有那个凶险的上午,也是陈山任劳任怨地背着她,带她看病......

 

“上来。”

 

“我能走得动。”

 

陈山回过头,依然是熟悉的笑容,“那你就当是我想背你,你给我个机会。”

 

“行,”张离也不跟他客气了,爬上他的背,“别嫌重啊。”

 

“背媳妇回家咯!”

 

“走快点,猪八戒,我们回去堆大雪人。”

 

“什么猪八戒?”

 

“猪八戒背媳妇嘛。”

 

张离揪着陈山的耳朵,笑眯眯地损他。

 

“轻点揪,”陈山乐呵呵的,把她往上掂了掂,暂时不跟她斗嘴,“别真揪成猪八戒的大耳朵了。”

 

太阳慢慢从云层之后露出了脸,拉出了他们走在回家路上的影子。

 

 

 

过了几天,张离和陈山如期踏上了去接赵亦的路。

 

冰封的山路确实比来时更难走,花的时间也更长了,但总归走过一趟有经验,他们也少了些狼狈。

 

到马家村的时候,是傍晚了。

 

他们走进屋子,赵亦正抱着孩子,手里摇着一面很旧的拨浪鼓,轻声哄。

 

“你们来啦!”

 

张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炕前,激动地握了握她的手,“谢天谢地,平平安安的。”

 

“算是有惊无险吧,”赵亦冲张离眨眨眼,“这丫头急着到世上来,早产了些日子,不过还好,没出什么事。”

 

陈山走过来,从包袱里取出长命锁,递到她手里。

 

“这是我们给孩子的见面礼。”

 

知道她要拒绝,张离抢在她之前说,“你放心,打了这把锁,我们不会到揭不开锅的程度,你安心收着。”

 

“就是嘛,”陈山的目光完全粘在了小娃娃身上,“图个吉利。”

 

“那,”赵亦笑了笑,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下这份好意,“我替孩子谢谢她干大干妈。”

 

陈山实在觉得小朋友可爱,犹豫了一下,问,“我能抱抱吗?”

 

“好呀,”赵亦小心地把襁褓放进他的怀里,“刚睡着。”

 

张离凑上去看,忍不住感叹,“好可爱呀。”

 

“是吧,”陈山抬头和张离对视一眼,整个人看着都温柔,“我去年有段时间给保育院帮忙,经常需要抱孩子,保育员跟我说这么抱最合适。”

 

望着凑在一起的两个人,赵亦忍不住打趣,“你们俩这么喜欢孩子,也抓紧时间生一个呗。”

 

“啊?”

 

张离懵了一下,随即耳朵明显地红了起来。

 

陈山当然是不会害羞的,他把娃娃放回赵亦的怀里,揽过张离的肩膀,煞有介事地说,“正在努力。”

 

张离一听脸更红了,扭头瞪他,明明是不存在的事,被他说得跟真的一样。

 

“瞪我干嘛,”陈山神情十分无辜,“孩子不是早晚的事吗。”

 

“烦死了你!”

 

也不顾别人在场了,张离直接踩了陈山一脚,引得他嗷嗷叫唤。

 

赵亦看着他们,忍俊不禁。

 

就在这时,大娘冲了进来。

 

“来了!来了!”

 

“谁来了?!”

 

“搜捕的人来了!马上就到村口!”大娘急得跺了跺脚,“眼瞅着都能安全离开了,怎么还是撞上了!”

 

虽然来之前对这个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,但真的碰上,张离还是紧张了起来,握住陈山的手。

 

陈山牢牢回握住张离,定了定神,问大娘,“他们对我们的情况了解多少?”

 

大娘虽然着急,但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,所以条理也很清楚,“风声放出好久了,就是要抓一个自己带着娃的‘女匪’,但我看他们四处抓的动静,应该是没有掌握更多细节,才要把网撒得这么开。”

 

自己带着娃。

 

陈山的大脑飞速地转了转。

 

 

 

干惯了搜查的工作,这队人马冲进来的速度,比想象中还要快。

 

为首的队长皮鞋锃光瓦亮的,腰间别着一把枪。

 

见他凶狠的目光落在赵亦和襁褓之上,陈山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,语调中带着朴实的敬畏,甚至是讨好,问他:

 

“长官,这是怎么了?”

 

为了赶路方便,陈山和张离穿的都是粗布衣裳,再加上此前的舟车劳顿和连续跋涉带来的洗礼,他们现在和庄稼人看着没什么区别。

 

尤其是陈山,他是带着多年特工的经验和斗争本领回到这个时空的,演出一个普通农夫的状态,不是什么难事。

 

“奉上峰命令,抓匪。”

 

“看您说的,”陈山满脸堆笑,拎起桌上的水壶,给他倒了杯水,“我们普普通通的人家,哪里会有什么匪呢?”

 

队长狐疑地觑他一眼,又看了看神色努力保持镇定的赵亦。

 

“她是你什么人?”

 

“我老婆啊,”陈山说得极其自然,“抱着的是我闺女,刚生下来没多久。”

 

站在一边的副队长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来回看,最终聚焦在陈山和张离身上。

 

“我怎么感觉,你们俩更有夫妻相呢?”

 

陈山没想到他们眼睛会这么毒,刚要想办法搪塞,张离突然开了口。

 

“长官您误会了,我们这不是夫妻相,是姐弟相。我们俩,亲姐弟。”

 

虽然场面凶险,但赵亦还是禁不住在心里感叹。

 

这两口子,真是一个赛一个高。

 

“对,对,我姐特地来看侄女的,还给囡......娃带了长命锁呢。”

 

陈山咬了一下舌头,及时反应过来。

 

万幸他们对上海口音并不敏感,并没有揪住这个明显的漏洞。

 

赵亦自然地把长命锁摘下来给他们看,“长官,您看,就是这个,很漂亮吧。”

 

“长官,我弟弟和我弟媳妇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,和你们要抓的匪没什么关系,”张离说得一本正经,叫陈山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,“借我们十个胆子,我们也不敢和您作对啊。”

 

队长皱眉想了一会儿,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来,仔细盘问了几句,张离和陈山凭借强大的演技,全部圆了过去。

 

“打扰了,多休息。”

 

临走前,副队长丢下这么一句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话。但是在陈山的耳朵听来,杀气依旧很重。

 

确定这队人走远了,三个人才终于松了口气。

 

“多谢了,”赵亦抱着孩子,无比后怕,“我看他们的着装,应该是几支精锐之一,来者不善。”

 

“精锐也没什么可怕的,”陈山笑了起来,“还不是被我们骗过去了。”

 

“是啊,”张离冲陈山挑了挑眉,“弟,演得真好。”

 

陈山立刻会意,赞许地拍拍她的肩膀,“姐,你也演得好。”

 

赵亦下意识地笑了笑,却在一瞬间忧上眉梢。

 

“但愿他们不要杀个回马枪。”

 

“我们要尽快动身,”陈山收起开玩笑的模样,“他们如果没搜到更像的,一定会重新怀疑我们这边。只要一细打听,总有人看见过我和张离从延安的方向过来。”

 

“如果可能的话,明天一早就走。”

 

张离看了看外面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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